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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 秋季拍賣 > 瓷器工藝品
映水藏山-宮廷藝術與尚古美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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加彩木雕觀世音菩薩坐像

105 cm (41 3/8 in) high

千年觀音 盛世佛影
—論遼代加彩木雕觀世音坐像

遼代加彩木雕觀世音坐像,氣勢恢弘,姿態栩然,通體裝飾皆精緻華美,結構造型嚴謹,雕工細膩,堪稱同時期木雕佛像中的上乘佳作。木雕佛像的存世量並不多,如此尊流傳千年的彩繪木雕佛像,不僅是中國古代藝術史的傑作,也是舉世公認的藝術珍品,其經手藏家亦相當顯赫,此像原為賽克勒家族所藏,後為蓋蒂家族收藏了二十餘年。造像底部有高逾一尺的圓型仰蓮座,即為收藏此像的戈登•蓋蒂夫婦找專人為其量身打造,亦可見其珍視程度。本來觀音即身長逾米,再安於蓮台之上,則總高度達到了1.4米,氣勢宏偉。觀音垂目端坐,法相莊嚴,如在悲憫眾生,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觀眾置身於像前,與菩薩靜靜對視,宛若經歷一場穿越千年的朝聖之旅。
宋遼金菩薩像或束髮髻,或戴寶冠,或兩者兼而有之。其中宋代以髮髻居多,如大英博物館藏北宋菩薩像(圖1)、堪薩斯大學史賓賽藝術館的宋代木雕觀音菩薩頭像(圖2)等;遼金則以寶冠居多,如加拿大皇家安大略博物館所藏的金明昌六年觀音菩薩立像(圖3)。本尊菩薩頭頂卷草雲如意寶冠,有一阿彌陀佛坐像置於冠中,兩側點綴數層錯落有致之卷草紋,頭頂梳理齊整高聳髮髻,富有時代氣息。環髮髻一周有紋樣冠飾,腦後遍刻細密髮絲,雕工精緻。寶冠上飾有珠帶,左右對稱延伸,精美絕倫。冠兩側連接寶繒,在肩頭綁有明顯花結,分數縷披肩,具有遼代佛像的特徵。菩薩面頰飽滿,細眉秀目,寬額豐頤,唇角微抿,神態祥和自若。額頭上方為兩組左右弧形對稱的寬厚頭髮,與上海博物館藏木雕大勢至菩薩像、克利夫蘭藝術館藏木雕觀世音菩薩像、北京故宮博物院藏木雕菩薩頭像相似。額上凹刻有圓形白毫,中間寶珠缺失,雙耳或曾佩有環璫,頸部有數道蠶節紋。
菩薩配戴項圈、瓔珞、臂釧、腕釧,胸飾精美,絡腋華麗。裙帶在胸前打結後自然下垂。腰間飾有腰帶,打結垂於胯部兩側。肩披帔帛,衣袖上端蓬鬆,從肘部向後急劇外翻呈立體狀,飄帶順身而下,一縷自左肩向右腰處飄去,虛實相映,富韻律感。背部所見,帔帛、絡腋層次立體。下著裙裳,褶紋流暢,裙襬覆於寶座若台布,衣紋隨體起伏,線條為粗陰刻線,雕工飄逸而富韻味。絡掖、長裙、帔帛的組合,多層上裝與長裙組合,內著窄袖短襦,套束腰半臂衫,再覆雲肩,普遍流行於宋遼金時期,其中上身外披鎧甲,再覆雲肩,如大同華嚴寺薄伽教藏殿遼代菩薩、朝陽北塔發現的遼重熙十二年(1043)的經塔菩薩像、應縣木塔的遼代菩薩像等,則為遼代特有服裝,這或與遼代密教流行以及尚武之風盛行有關。儘管年代久遠,表面有施金留存,多處可見紅、藍、黑色之殘彩,施彩敷色,其富麗穿戴及高貴姿態在提醒觀者信眾,菩薩成道前原為王子的貴重出身。
菩薩坐姿為結跏趺坐,亦稱金剛坐,是以左右兩腳的腳背置於左右兩股上,足心朝天。相傳釋迦牟尼在菩提樹下進入禪思,修悟證道,採用的就是這種坐姿。右手持瓦拉達手印(varada mudra),張開的手掌向外,手指朝下,表示同情心和願望。左手持維塔卡手印(vitarka mudra),手指向上,掌心向外,拇指與中指相撚,其餘各指自然舒散,結說法印。遼金菩薩坐姿多呈結跏趺坐和遊戲坐,以前者為常見,通常右足置於左股下,一手上舉,一手置於腹前,具有較強的統一性。整體而言,從造像的莊嚴渾厚、面容豐腴、及服飾鑲邊的花紋樣式、衣紋疏朗流暢的簡練手法,此像具有遼金時期佛像的特徵。相較於唐代造像肌肉塑造的誇張,遼金時期的造像肌肉隆起度更為適中,面相及表情脫離了唐代神格化的塑造,更顯人間趣味,其寶冠及裝身則較唐代更為華麗厚重,而整體造型大氣,體量飽滿,因雕工流暢更見細部完美,久經歲月漆金仍展露出佛性華光。遼代佛教造像通常面相豐圓結實,彎眉細目,眉間白毫碩大,身形則兩肩寬厚,莊嚴挺拔,極具體積感,上半身偏長,給人以凜凜堂堂、偉岸端莊之感,且殘留著唐造像濃厚的遺風。


佛教自西漢始東傳,進入我國,佛教文化由此在中國發展,隨之興盛的便是佛教造像。早期中國佛教造像以石刻或銅鑄者居多,盛唐之後,佛教造像藝術漸趨衰沒。宋代經濟繁榮,佛教更深入民間,從藝術中反映當時社會的審美喜好。
宋雖完成統一大業,然國勢衰弱,北宋時(960-1127),佔據東北、河北、及山西北部的遼國(907-1125)壓境,其後遼為女真人所建的金(1115-1234)所滅,遼金先後與宋對峙,各與正統,造成了宋室莫大的威脅。彼時的佛教造像,無論在材質或題材的選擇上,都與唐代有所出入。遼代長年與宋室逐鹿中原,戰事頻發,也成就了文化的衝突及融合,中原的傳統文化和先進技術在北方得以流行,加速了契丹族的漢化進程。可以说,遼代前有大唐盛世的藝術滋養,與唐代早期的佛教造像淵源較深,承繼關係明顯;同期與宋金各與正統,加之契丹民族本身的草原血統,多種因素造就了遼代的佛像造詣,體現出一種威武健美、尚武的民族審美特點。
遼金時期的佛教造像藝術分為三個時期:早期,佛教造像藝術受到唐宋佛教造像藝術的影響,人物衣紋裝飾華麗,體態面貌呈現豐腴、強悍、粗放的風格;中期,從造像體積、面貌、數量及工藝上,可以充分表現出佛教造像藝術已到達了此時期的頂峰。因宗教的「世俗化」,佛教造像的表現開始趨於自然、寫實的面貌特徵;晚期,佛教逐漸走向低潮,大型的佛教造像開始減少,失去了往日風采。概而言之,宋遼金時期的佛造像已有別於隋朝的拙朴厚重和唐代的婀娜多姿,呈現的是端莊典雅和閑然自適的虔靜之感。在風格上,宋朝纖柔秀雅,遼代沉穩肅穆,金代則粗壯雄強。此尊遼代觀音木雕坐像體貌渾厚端莊,面相豐圓慈悲,正是沉穩肅穆之典型。
齊慶媛在《中國北方地區宋遼金時期菩薩像造型分析》一文中,根據帶有紀年的地面寺院、石窟寺院和國內外所藏的單體造像雕塑,對宋遼金時期的菩薩造型作了較全面的統計,從髮髻、寶冠、服裝、裝身具、軀體形態等方面,對宋遼金的菩薩造型作了分析。她指出,宋遼金菩薩像普遍戴繁縟華麗的寶冠,而且著裝形式多樣,姿態富於變化,部分造像表情接近生活中人。具體而言,北宋菩薩像前期較多地保留著唐代遺風,後期呈現濃厚世俗化傾向。遼代與北宋菩薩像造型相互影響的情況也時有所見,遼代菩薩像早期多繼承唐代因素,中晚期形成挺拔健美的自身風格,頭戴筒形冠與身披鎧甲是遼代菩薩像的特色。遼晚期,約自11世紀60年代至12世紀初,菩薩像造型呈衰退態勢,軀體多被服飾遮掩。金代菩薩像前期多因襲遼代、北宋因素,晚期形成粗獷雄健風格,捲曲雀尾形高冠則是金代菩薩像的典型冠式。
就著裝而言,宋遼金菩薩像通常整體著裝,與唐、五代菩薩像往往上身大部袒裸的情況不同,其服裝經歷了由簡單到複雜的變化過程。遼代一方面保持著印度斜披絡腋的傳統貴族服飾;另一方面又有魏晉以來受南朝士大夫服飾和玄學影響下的仙道風格的飄帶,但耳輪低垂鏤空貼塑花飾,是遼代彩塑特有的一點。項飾要比前代華麗豐富,最為典型的是菩薩頭上的花冠在遼代轉變成滿貼金箔的高筒金冠。菩薩的裙式出現了遊牧民族打仗騎獵的護胯裙和皮革腰帶,護法的獸吞革帶,縛褲高腰靴,與現實生活中的唐遼之際的武將服式如出一轍。明顯地體現出一種印度佛教造像北魏本土化、隋唐中國化、世俗化之後的胡化風格。這種多民族風格的融合是遼代對印度佛教造像的又一次改造。與佛像相比,菩薩的衣飾顯得更加華麗。衣著繁瑣,從外至內依次為披帛、披巾、裳裙、天衣,裝飾佩戴項圈、瓔珞、吊墜、帶飾等。菩薩服飾色彩搭配豐富,採用平塗著色的方式,將兩種對比色一起使用,製造強烈視覺效果,如朱紅色、石青、石綠、藏青色等。如天津薊縣獨樂寺十一面觀音像造像,觀音頸間戴有項鍊,項鍊上裝飾瓔珞、寶珠、玉墜,華麗非凡。
遼金時期寺院多分佈在遼寧、河北、山西諸省。從遺存至今的遼代佛教造像來看,晉北頗為集中,西安和大同是遼代的佛教中心,也是中國當時北方黃河流域的佛教聖地,其佛教藝術沿襲唐代風格,並結合遊牧民族尚武的精神,創造出一種健美勻稱的佛教造像樣式,可以稱之為「遼金樣」。菩薩造像以大同華嚴寺薄伽教藏殿內的遼代彩塑最具代表性。遼代帝王從太宗開始都奉佛崇佛,其中表現最為突出的是聖宗、興宗和道宗,大力扶持佛教,大興佛教文化。在整個社會崇佛風氣的影響下,遼代佛教造像藝術呈現出一派繁榮的景象。


《法華經觀世音菩薩普門品》載:「若有無量百千萬億眾生,受諸苦惱,聞是觀世音菩薩,一心稱名,觀世音菩薩即時觀其音聲,皆得解脫……以是因緣名觀世音。」佛教自漢代東傳入中原,後秦時期,鳩摩羅什將法華經譯成中文後,觀世音菩薩之信仰便開始大範圍流行中國,唐朝時期普門品的流傳已經非常普遍。
「觀音」出自梵文Avalokitesvara,意謂「觀察世間音」,指觀音循聲救苦、有求必應。「大勢至」是指「得無上力」,代表智慧之力量,而大勢至菩薩能喚醒人們脫離輪回的願望。「觀世音菩薩」是鳩摩羅什大師的舊譯,玄奘大師新譯為「觀自在菩薩」,別號圓通大士,以大慈大悲救濟眾生為本願。因眾生遇難誦念其號,即時觀音聲前往救渡,故名觀世音菩薩。因能觀察一切諸法,無礙自在之意,又名觀自在菩薩。作為佛教中慈悲和智慧的象徵,觀世音菩薩無論在大乘佛教還是在民間信仰,都具有極其重要的地位。觀世音菩薩是過去的正法明如來所現化,雖本已成佛,卻以其大慈悲心,為度眾生,再輪迴入娑婆世界,在無量國土中,以菩薩之身到處尋聲救苦,教化凡俗,乃西方極樂世界阿彌陀佛座下上首菩薩,與大勢至菩薩同為阿彌陀佛脅侍,被尊為「西方三聖」,以觀世音菩薩為主導的大慈悲精神,被視為大乘佛教的根本。
觀音菩薩自印度傳入中土,經過與華夏文化的長期融合,唐宋以降,對觀音的崇拜持續不衰。菩薩在古印度佛教中為男子形象,流傳到中國後,隨著菩薩信仰的深入人心及其對世人而言所具有的深切的人情味,便逐漸轉為溫柔慈祥的女性形象。從9世紀開始,中國的觀音菩薩形象呈現出一種模棱兩可的性別認同。這種發展與佛教文本相吻合,在這些文本中,菩薩通過神奇地改變性別來展示其性別的構建本性。中國傳統社會中的佛教徒和道教徒都將觀世音菩薩視為可以幫助他們的女神,特別是當他們希望生育兒子和家庭富裕時。人們普遍認為,這位仁慈的神明為婦女、兒童和水手提供了特殊的保護。觀音有多種表現形式。從唐朝中葉開始,觀音的形象通常包括面部、軀幹和手部的精緻柔和造型,導致菩薩被視為女性。隨著時間的推移,與男性氣質相關的特徵,如鬍鬚不再被描繪,女性形式至遼代更為流行。晚唐時立國稱霸北部的遼代契丹民族,女性聲威顯赫,是遼代統治集團中的主角。遼朝歷代皇后多為蕭氏,許多女性在江山社稷、行軍打仗方面起著不容忽視的作用,既體現出一種男女平等的遊牧民族社會關係,又體現出女性在遼代契丹統治集團中的地位。為了向廣大的庶民階層宣教,佛教教義漸漸與世俗生活結合,佛經故事被改為民間說唱的評話,佛教邁入世俗化的階段,與百姓關係最為親近的觀音菩薩像流行。有的菩薩坐像或雙手抱膝翹腳,坐在岩石座上,姿勢自在閒適,完全突破了經典儀軌。他們不在是高高在上的菩薩,而是一位耐心傾聽民間疾苦的人物。其著者,有堪薩斯-納爾遜博物館中國廟宇廳的遼代木雕水月觀音菩薩像(圖11),雙目下垂,表情溫雅,散發著濃鬱的人性氣息,其特點就是女性臉龐,男性的上身,是向女性觀音的過度時觀音中性雕像的明證。
古代造像所用材質,以土木金石為主,其中木質造像,雖出現得最早,卻因容易腐爛損毀,保存難度較大,能存世完好的實屬不易,故能流傳至今者,尤為珍貴。宋遼金造像經典首為木雕,於上敷泥加彩,時有鑲嵌珠珞、描金者,典雅富麗,而觀音菩薩更是彩繪木雕的極致發揮,其造型別開生面,工絕數代,後無來者,故為後世所珍。加彩木雕觀音像大多原置放在寺院大雄寶殿主尊背屏的後面,因長期受空氣濕度、光線、溫度和社會動盪等因素影響,當經歷歲月流逝,多件彩色斑駁、剝落、木質遭損等,然有幸留存在世的造像,多得歲月之磨練,更見古拙味。遼金時期,如此尊般華麗恢宏的彩繪木雕造像廣為見於華北佛寺,它既有獨特的風格,又受到漢族、契丹、女真等少數民族的影響,為世人留下了珍貴的文化遺產。「無宋木,不成館」, 所謂「宋木」專指宋元時期、山西地區、單體、大型的木雕藝術造像,且多爲佛教造像。宋元時期的木雕觀音造像,因其精美的造型和稀少的數量,遂被世界各大博物館競相收藏,如美國紐約大都會藝術博物館、火奴魯魯藝術博物館、克利夫蘭藝術博物館、堪薩斯城納爾遜和阿金斯藝術博物館、加拿大多倫多皇家安大略博物館、英國牛津大學博物館、英國倫敦維多利亞和阿爾伯特博物館、法國巴黎吉美國立亞洲藝術博物館中,一般都以一尊或一組宋元木雕作為東亞藝術主館的展覽核心,以為鎮館之寶。
遼代佛教造像設色華麗沉著,豔而不浮,塑繪融合,瀝粉貼金。遼代衣服紋樣更加繁密豐富,彩塑衣紋以紅、金、墨綠為主。如此碩大造像,則須採拼雕,以竹或木質榫卯固定。正如其他大型造像一樣,此像由數段木塊經木釘接合而成,再覆以石膏並在其上以天然色料施加彩繪。從連接處及背後接榫方孔四周的裂縫亦可一窺木塊組合之處。殘留的紅藍彩繪依然明亮,不難想見當初的明豔華麗。西布莉•湯姆等在一篇關於芝加哥藝術學院宋代觀音像的研究論文指出,經過廣泛地調查存世的宋代和其他歷史時期的彩繪木雕觀音像,基本可知中國古代對木質觀音雕像的彩繪常以白色為底,膚色淺白。文獻資料印證了調查得出的結論,如一幅 12世紀宋代水月觀音繪畫作品的題記說:「聖體為(著色)白色,藏青的髮髻,頭戴金冠,身著紅色外衣,金項飾、身披銀藍色袈裟、衣服為紅黃色……」又如,2014年中國雕塑展覽目錄中收錄了幾座膚色淺白的觀音塑像。敦煌莫高窟和山西平遙雙林寺的觀音塑像也展現了淺白的膚色。這些蛛絲馬跡至少說明一個事實,淺白色層是以前某次不見經傳的重修活動的磨損基底。為了揭開真相,修復者調查了幾件流失海外和中國國內保存的木質觀音造像文物,有了更多的新發現:一些菩薩面部的毛髮似乎直接畫在紅色的皮膚之上,表明紅色是最初設計的皮膚顏色。美國普林斯頓大學藝術博物館的另一尊觀音雕塑看起來像是大面積的塗白,其他色調的痕跡被掩蓋其下。雖然這些例外還不能證明「蒼白膚色是不真實的」,非常有必要進行進一步的檢測和科學分析,以確定這些不易察覺的顏色是歷史的痕跡,且符合它們的文化語境——它們確實提出了一種可能性,即在不同時期,其他膚色是合乎常理的,而當代人們對於白膚色的期望可能是基於時代錯誤、誤解或不完整的物證下的推斷。
宋遼金時期的佛寺很少能倖存下來,西京(大同)華嚴寺是遼王朝的皇家宗廟,與遼寧奉國寺、河北獨樂寺並稱為遼代三大寺院。華嚴寺作為皇家寺廟的薄伽教藏殿,儲存著皇家刊刻的國藏《契丹藏》,為佛教的經藏殿,殿內的塑像體現的是遼代最高的皇家風貌和國家意志,華麗典雅,勻稱健美。薄伽教藏殿面闊五間,進深四間,單簷九脊頂,正脊兩端矗立著高達3米的琉璃鴟吻。屋頂坡度平緩,出簷深遠,簷柱顯著升起。殿內的佛壇佈局獨具匠心,在有限的空間內,合理有序的排列了 29 尊佛、菩薩、護法造像,多尊佛像通身施粉貼金,因歷經千年,造像早已褪成古銅色,但依稀可見朱紅與綠色的衣紋樣式。佛像按尊格主次逐漸向外,營造了眾弟子圍繞佛祖的壯觀景象。而且每尊佛與身前菩薩、供養菩薩自成格局,呈「品」字形排列井然有序,場景十分豐富,引人入勝。下華嚴寺的經櫥和彩塑, 具有鮮明的時代性與地區性, 代表了十一世紀中國建築與雕塑藝術的最高水準, 反映了東北亞地區佛教建築文化的最高成就,是燕雲地域文化與中原文化融合的傑出範例。梁思成先生在《大同古建築調查報告》中讚譽其為「千年國寶、無上國寶、罕有的國寶」。


收藏高古佛像的大藏家有佛利爾、賽克勒、達古齋霍明志;經營高古佛的大古董商有戴潤齋、安思遠、Eskenazi等。此像原為賽克勒家族所藏,賽克勒的很多藏品直接來自山中商會和盧芹齋(C.T. Loo,1880-1957)之手。納爾遜博物館中國廟宇廳的遼代木雕水月觀音像,便是從盧芹齋手中買下。
亞瑟•姆•賽克勒博士(Dr. Arthur M. Sackler,1913-1987,圖12)被稱為「現代美第奇」,方聞先生曾稱他「是迄今為止全世界,中國古代藝術品最大最重要的收藏家」。賽克勒生前輝煌宏偉的藝術王國,大部分早已進入博物館成為公眾讚歎的對象,同時也仍有相當規模的藝術品在拍賣官的小槌下一件一件離散開來。1994年12月,紐約佳士得的首次「賽克勒中國藝術品珍藏專拍」,委託方來自眾多賽克勒家族成員,總成交額高達490萬美元,在當時十分轟動。本遼代加彩觀音即是當年全場估價最高的明星,而後,此佛像為安(1941-2020)和戈登•蓋蒂(1933-2015)夫婦(Ann and Gordon Getty,圖13)珍藏。
戈登•蓋蒂為美國石油大亨兼著名藝術藏家讓•保羅•蓋蒂(J. Paul Getty,1892-1976)之子,是古典音樂界的重要人物。安則熱愛科學和考古,蓋蒂夫婦結合雙方的專長(安的犀利眼光和戈登的敏銳聽覺),共同建立的重要裝飾藝術及藝術品珍藏,可謂近半個世紀以來最矚目的珍藏之一,其位於三藩市大宅的居所便是最佳明證,夫婦二人在古代和現代之間建立起互相交流的橋樑,宛如連接亞洲和歐洲的絲綢之路。擁有這些藏品,不但意味著擁有極致罕有的奇珍瑰寶,更能藉此沉醉於燦爛的人文歷史之中。而保羅•蓋蒂一手籌建的蓋蒂博物館,由蓋蒂中心博物館(The Getty Center)和蓋蒂別墅博物館(The Getty Villa)兩處場館構成,收藏了歐洲繪畫、繪畫、雕塑、彩繪手稿、裝飾藝術等,成為教育中心以及致力於保存古希臘、羅馬藝術文化的國際重量級博物館。
精彩的千年木佛極為稀罕,即使狀況不完美,仍為藏家追捧。例如巴黎佳士得的金朝木觀音,左手缺掌,右手指頭損壞,兩邊腳掌已毀,天靈蓋更以傾斜角度整片橫切佚失,仍然引起激烈競投。近十年的市場成交情況略舉一二:
2012年12月19日,佳士得巴黎拍場上,一件高175厘米的13世紀木雕觀音坐像,估價為20至30萬歐元,最終拍到902.5萬歐元,創造了中國木雕佛像的最高紀錄。
2015年3月17日,曾安置在安思遠家客廳中的一件金代觀音木雕像(高89.5cm),出現在佳士得紐約專場中,當時這件木雕還出現一個小插曲,在競拍現場,它的胳膊居然掉了下來,但絲毫沒有影響拍賣進程,最終以168萬美元成交。
2015年12月12日,佳士得香港拍賣達古齋霍明志舊藏的北宋木雕觀音坐像,3500萬港幣成交。
2016年4月5日,香港蘇富比拍賣會上,一件僅67厘米高的坐姿宋代木雕菩薩,以668萬港幣成交。
2016年12月14日,法國著名鞋履設計師Roger Vivier先生舊藏的宋代觀音坐像木雕彩繪,在佳士得巴黎拍賣場上,成交價超過500萬歐元。
2017年12月16日,巴黎萊克勒拍賣會上,宋代木雕彩繪觀世音菩薩坐像,成交價247萬歐元。2018年4月2日,香港拍賣會2018年春拍的「芬氳凝熠:玫茵堂曁私人珍藏中國藝術專場」上,一尊金至元(十二至十三世紀)木雕彩繪菩薩立像(Lot 3029,H 142cm),以760萬港幣起拍,1500萬港幣落槌,加佣金1770萬港幣成交。
2023年6月13日,巴黎邦瀚斯拍賣行的金代木雕水月觀音菩薩坐像(拍品54,圖14),於巴黎亞洲藝術周的中國藝術品拍賣專場上重磅亮相,在踴躍競投下以估價2.6倍的金額落槌,連佣金近259萬歐元(HKD 2,200萬)成交。
本尊珍貴的遼代觀音造像,很可能曾坐落在佛教寺院的岩石祭壇上,四周環繞有豐富插圖的壁畫和鍍金雕像。當佛像安放於寺廟中較高位置時,借助視角差異,立像之於抬頭瞻仰膜拜者呈現完美形體,同時亦可產生菩薩聆聽世人祈願之感,其護佑眾生的神韻自然流露,仰視者莫不感應其救苦拔難之法力。此佛表面仍見礦彩與描金殘跡,從深雕衣褶、瑰麗佩飾、尚存華彩,可設想昔時置滿繪壁畫之佛寺壇前,立於一眾描金加彩的神祉、羅漢造像之間,栩栩如真,耀眼輝煌,宛若舞台佈景般懾人心魄,該是何其宏偉莊觀!
從有紀年的地面寺院菩薩像來看,與本尊佛像最為接近者,當屬山西大同下華嚴寺薄伽教藏殿的遼代大型觀音像,可以看到這一手勢,其胸飾腰結,袖子飄動外翻,呈立體狀。薄伽教藏殿內右側椽底題有「維重熙七年(1038年)歲次戊寅九月甲午朔十五日戊申午時建」字樣,表明這是一座歷經遼末保大之亂後倖存的遼代建築。該殿內現存31座彩塑,其中29尊是遼興宗在位期間(1031-1055)塑造(另兩尊為明代作品),整個色調以墨綠、紅、金為主,梁思成稱其為遼代佛教造像中的精品。有學者從現存最早的遼代薄伽教藏殿及其塑像、經櫥等遺跡遺物推斷,該寺的營建時間當在遼聖宗二十二年(1004)以後至遼興宗時期。其中主佛左側坐式樣菩薩像(圖4)臉圓頰豐,兩眼低垂,體態自然,仍可見唐代餘風,在服飾細節上均為寶冠高聳,天衣纏身飄逸垂落,胸飾腰結華美精緻,雲肩外形作如意狀。佛像神態慈祥莊重、風格秀逸,肩寬且肩頭圓潤,著雙領下垂式袈裟,袒胸,內著胸衣,腰間繫帶在腹部打結自然下垂,衣紋流暢,袖口的衣紋繁縟交錯,又有巾帛搭雙肩經前胸兩側下垂及腿又上繞小臂,幾經宛轉垂於蓮台之下,與腿部衣紋巧妙地融為一體。唐代高高在上、遙不可及的佛陀,至此以變得平易近人,這是佛教世俗化的具體表徵。除了大同下華嚴寺,建於遼開泰九年(1020)的遼寧義縣奉國寺脅侍菩薩、始建於遼道宗清寧二年(1056)的應縣佛宮寺菩薩(圖5),也可以看出與此像在臉形、髮髻、乃至形體造型上的一致性。
類似此像的大型木雕觀音在海外重要博物館都有收藏。從有紀年的單體造像藏品來看,德國科隆東亞藝術博物館藏的遼金時期菩薩坐像(圖6),高117厘米,其手印、衣袖、紋樣、坐姿,與本像接近。該館所藏的另一尊遼代木雕菩薩坐像(圖7),衣服樣式繁複,袖尾飛起,身披雲肩,胸前結飾層疊,華麗而富有裝飾性,高117.5厘米,也與本像酷似。紐約大都會博物館所藏的宋代觀音菩薩木雕坐像(圖8),高94厘米,其飄帶、衣紋、乃至面部的表情如出一轍。費城藝術博物館所藏的宋代木雕菩薩(圖9),其飛起的袖口和胸前的瓔珞、項圈等細節,可資比較。火奴魯魯藝術學院藏的遼代木雕菩薩坐像(圖10),頭冠、髮髻、冠飾與本像幾乎一致。以上這些舉世公認的珍稀木雕佛像,皆為本像提供了寶貴的參照。

南朝大詩人謝靈運(385-433)是中國著名的山水詩人,也是一位虔誠的佛教徒,他在《佛影銘》中曰:「法顯道人,至自祇洹。具說佛影,偏為靈奇。幽岩嵌壁,若有存形,容儀端莊,相好具足。莫知始終,常自湛然。」對於信眾而言,佛影絕非普通的佛教造像而實為釋迦真身,拜觀佛影就如同與佛陀相會,道心因之可傳,這也就是靈奇所在。
此尊木雕觀音像神情安詳,姿態自然,人物形態刻畫完美,毫無做作之感。這位神靈表現出自信的冷靜,完美地表達了他對人類苦難的憐憫,並有效地撫慰了信衆的靈魂。20世紀著名的藝術史家喜龍仁(Osvald Sirén,1879-1966)曾評這樣價佛教造像:「超越了西方社會生活與藝術的典範,達到了精神層面的成功和完美的平衡。」駐足凝視這尊文靜而典雅的觀音像,帶給人一種明淨聖潔的視覺享受和至高無上的精神享受。這尊歷經千年而重現盛世的木雕觀音坐像,見證了故時建築、繪畫、雕塑的輝煌結合,記載著佛教造像藝術發展的點滴,將令藏家、學者、策展人進一步思考這些罕見的早期大型木雕佛教造像的起源,以及佛像背後寄寓的東方的佛法世界,浩瀚、神秘、包容萬物眾生,令古人和今人都為之心醉神迷。

參考文獻
1.台北故宮博物院編輯委員會:《海外遺珍•佛像(一)》,台北:台北故宮博物院,1986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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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張明遠編著:《山西古代寺觀彩塑•遼金彩塑》,太原:山西人民美術出版社,2019年。
4.金維諾主編:《中國寺觀雕塑全集1•早期寺觀造像》,哈爾濱:黑龍江美術出版社,2003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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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孫迪編著:《中國流失海外佛教造像總目錄》,北京:外文出版社,2005年。
7.柴俊澤、柴玉梅:《山西古代彩塑》,北京:文物出版社,2008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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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齊慶媛:《金代與西夏菩薩像造型分析》,《故宮學刊》,2014年,頁121-15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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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李玉珉:《時空的對話——中國佛教造像風格譜系》,收入《歷代佛雕藝術之美》(台北:台北歷史博物館,2006年),頁26-43。
15.石翠(Petra Rösch),Chinese Wood Sculptures of the 11th to 13th Centuries: Images of Water-moon Guanyin in Northern Chinese Temples and Western Collections(《11至13世紀的中國木雕像:華北寺廟及西方收藏的水月觀音像》),斯圖加特,20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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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關野貞、竹島卓譯:《遼金時期建築與佛像》(《遼金時代の建築と其佛像》),龍文書局,1934年。
18.金夢:《遼金時期佛教造像藝術研究》,內蒙古大學藝術學院碩士論文,2022年。
來源:
亞瑟·M·賽克勒 (1913-1987年) 舊藏
紐約佳士得,1994年12月1日,拍賣編號169
安及戈登·蓋蒂珍藏

估價 :
HKD: 10,000,000 - 15,000,000
USD: 1,282,000 - 1,923,100

成交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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