鏡心 水墨紙本

19×49 cm. 7 1/2×19 1/4 in. 約0.8平尺

鈐印：吳倩畫印、湖帆七十後作、吳湖帆
題識：（一）東坡松雪遺意。孤桐世丈教正，吳湖帆。
（二）毛主席十六字令。錄為孤桐世丈雅教。吳倩。
釋文：山，快馬加鞭未下鞍。驚回首，離天三尺三。

說明：此為吳湖帆寫給章士釗的扇面，畫中所繪正是一棵孤桐。章士釗少年在長沙東鄉讀書，因庭前有桐樹數棵，故別號青桐子，後易為秋桐、孤桐。

似是故人來
—袁氏珍藏名人墨跡
我們家有過很多的朋友。
他們就如同海邊的浪头一般，
似乎由什麼推動著，來了又走了。
我的童年，是被1951年豐盛胡同二號的槍聲終結的。
這是我的父親袁滌庵，所買下的宅邸，
關於我父親的故事有很多，例如他與魯迅、章太炎、馬一浮等人少年時的交遊。又例如他在上世紀20年代，接手技術落後、設備陳舊的北票煤礦（在今遼寧省朝陽市），聘德國專家，進口先進的採礦設備。將北票煤礦經營成為中國最著名煤礦之一。
還有他曾資助蔡元培辦學，資助李四光到英國留學。
但當時，我對這些事情一無所知，
我只知道，在我的童年中，家裡有來不完的客人，辦不完的宴會。他們或許是喜歡我們家的家宴吧？喜歡袁府家宴中六國飯店主廚打理的法國菜。
對於1951年這場震驚全國的要案，
我的記憶只有聽覺。
藏在床底下玩玩具汽車的我，聽著時遠時近的槍聲、打鬥聲和凌亂的腳步聲。恐懼又疲憊：“是日本人又來了嗎？”我問。
但回答我的只有寂靜。
寂靜到我最終睡去。直到家裡中菜廚子的從床下把我抱出來，給我煮了一碗麵
說：
這是給你做的最後一頓飯了，你家大人都死了。
這個片段短暫又讓人記憶深刻，就像一把刀子，故宅、母親、兄弟，輕輕一劃，便劃到輕飄飄的記憶之中去了。
所幸廚子說錯了，父親並沒有死。已步入垂暮之年的父親，在兇手逃離後站了起來，捂著傷口過長長的走廊。在電話求助後，躺在床上，一直支撐到救援的人來。
面臨生死，亦有他人想象不到的毅力。
父親又陪著我度過了七年，在這七年間，他帶我四處拜師， 學太極，學中醫，以及從吳玉如先生學小學。
七年後，父親去世，把我托孤給了章士釗，章行老是父親的老朋友，章行老發起的大名鼎鼎的“留法勤工儉學”，這筆錢其實是父親捐贈，但父親囑行老莫對外講。
我在行老家住了五年。朝夕相對。行老是個絕頂聰明的人，又有大部分聰明人沒有的耿直，仁慈和寬厚。
所以在非常時期，前來找行老幫忙的人很多，我住在外間，常常接待那些老先生。
行老見了、聽了，常常會全力幫忙。但後來風暴愈演愈烈，行老自己亦謹小慎微。只能閉門謝客。
但有一日，和行老曾有過意見之爭的梁簌溟前來，我進屋報上名字後，行老馬上就出來了，和梁老談笑風生，全無嫌隙。又有一日，見到一位正在踟躕的顫巍巍的老人，一問才知道是俞平伯，告知之後，行老笑著說““大人物”來了怎能不見。”俞老聽完亦莞爾。
行老是湖南人，愛吃辣，幾乎每年主席生日都會請行老去家中吃飯，他們坐在裡屋，桌上四五個菜，總有一兩個有紅辣椒和湖南的豆豉，我和秘書、警衛員坐在外邊，吃不辣的菜。
行老還愛吃魚，和我吃飯的時候見桌上的魚一動不動，知道我是不會吐刺，笑著說我“缺了一大門”。
後來，我受總理的關照，離家前往北京中醫院工作。
離家的那天，我記得是早上七點，天剛剛亮。
行老穿著灰色長衫，坐在很暗的書房裏。
我不知該說些什麼。反而是他起身送我出去，叮囑我：以後要靠自己了，好好努力，給自己爭氣。
我點頭出門，走出幾步，回頭時他依舊在門口。
我見他已經老淚縱橫。鼻子一酸，反而加快了腳步。
行老暮年，兩地奔走，糜軀以報國。
在這一輯中，有吳湖帆、孫榮彬諸位先生畫贈行老的作品，也有梁簌溟、龍榆生等友人寫給行老的信件，行老寫給李宗仁的重要政治人物的通信，以及體量巨大的行老寫給殷夫人的家書，這不是一般的家書，在行老的奔走中，殷夫人是他最信任的夥伴，也是他在港諸多聯絡工作的執行人。
我最珍愛的，還是行老所臨蘭亭、聖教序，一疊疊臨習之作。在戰時、在之後的政治風暴中，行老屏氣凝神，一筆筆寫著大字，就這樣熬過了最艱難的歲月。
我選擇公開這一批行老的書信，也是希望世人能夠了解，在那個特殊的時期，他為和平，為祖國統一所做的貢獻。
這一輯的主題是“朋友”，父親有很多的朋友，行老有很多的朋友，
不值一提的我，在北京中醫院坐診，也結交了不少因“開方子”而結識的朋友。
俞平老和豐子愷的扇子，就是先為醫患，後為友人的劉葉秋先生所贈。
可能和其他的藏家不盡相同，
那些持筆的人，受贈的人，
我大多都曾見過。
他們像晨霧，像朝霞，
像所有我想抓住卻最終隨時光而逝的東西。
想開口卻最終哽咽，
藉由這劫灰餘物，倉惶一顧，
不覺頭涔涔而淚潸潸了。
（藏家口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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