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墨 紙本
96.5×35.5 cm. 38×14 in.
款識
林風眠 卅五年(1946)渝 藝術家鈐印 (左上)
出版
1992年,《名家翰墨》第二十四期,翰墨軒出版有限公司,香港,第35頁
來源
李希穆舊藏
2018年11月27日,香港佳士得秋季拍賣會,拍品編號1340
現亞洲私人藏家直接購自上述來源
註:李希穆為林風眠同鄉廣東梅縣人、曾任中國駐清邁總領事館領事,藏有數件林風眠之作。李家與林氏交情深厚,其弟李樹化曾受林風眠聘任為杭州藝專音樂系教授,而其女即為林風眠義女李丹妮
踏遍人間覓知音
林風眠善美與真純的藝術大境
「林風眠在形與色的節律音韻中吹奏了一輩子,他在弧與曲的軌跡中無休止地探索、奔馳……勾攝其美之精英而吐盡渣滓,餘韻悠悠永留人間。」
——吳冠中
林風眠出生於跨越世紀之交的1900年,似註定將成為劃時代的標誌。自少年時代起他便展現出令人嘖嘖稱奇的藝術天賦,未到二十歲便考取公費留學赴法,21歲入巴黎高等美院就讀,畢業後受蔡元培賞識,邀請回國,並在26歲榮任北平藝術專科學校的校長,成為20世紀世界範圍內最年輕的高等學府校長。作為傑出的藝術教育家,他推進了中國美術現代化的革新,培育的學生如趙無極、吳冠中、朱德群、蘇天賜、李可染,幾近可撐起中國現代藝術的半壁江山。在創作上,他將西方在風景、靜物、人體的現代風尚引入國畫,亦根植傳統的土壤,由中國的壁畫、瓷器、漆畫、佛像、皮影等眾多元素中擷取養分,熔冶為獨我之風,以其色濃情深的畫作,展現對中西融匯的不倦探索。
觀林風眠的畫作,如同聆聽一首首抒情詩歌,作品蘊藏深遠的意境。從中可見他對自然至真至純的熱愛、對人性與情感的探索,對生命的敬畏與觀察,以及對文化的深刻反思。而這種深遠的意境,正是其作之所以能夠跨越時空、打動人心的根本原因。是次我們匯聚林風眠四件題材各異的代表作,有早自重慶時期、以縱軸大寫意蘊含「比翼雙飛」美譽的《紫藤雙鳥》(拍品編號24)、與其最為人稱道的、靈韻清雅的古裝仕女典範《撫琴仕女》(拍品編號25)、游於自然之樂、充滿生命靈動與寧靜致遠的《魚鷹圖》(拍品編號26),以及筆下含情的《貓頭鷹》(拍品編號27)深切地展現藝術家對自然、生命最為深情的熱愛,和對美的永恆追求。
鳥語花香,展望似錦如春
重慶時期珍稀《紫藤雙鳥》
1937年抗日戰爭爆發,身為杭州藝專校長的林風眠率師生向內轉移。因教育意見不合,在該年痛而辭職的他回上海安頓了妻小之後,便隻身抵達重慶,獨居長江南岸大佛殿的一間舊房,專心探索繪畫。據其學生李可染回憶,重慶時期的林風眠一天最多可創作達90幅畫,卻將不好的全部撕毀,只保留最佳的一、二幅。儘管在1942年,香港舉辦的林風眠畫展上,其作幾近銷售一空,聲望已廣為人知,同一時間的他卻「在公共食堂買飯,來了朋友自己加煮一小鍋豆腐作為款待」,極少參與外界活動與社交應酬,堅守著知識份子的獨立性和內心的孤高純靜,並始終持續探索他早在法國留學時期確立的「融貫東西」的道路,自此塑成個人創作風格的關鍵。
此件《紫藤雙鳥》完成於對日抗戰勝利的隔年——1946年。此時國立藝專復員回杭州,林風眠亦在該年搬回杭州舊居的花園別墅,並繼續於藝專任教。由作品落款中的「渝」(重慶市簡稱)字可知,此為其該年離開重慶前所作,結合畫中主體和寓意,不難想象此作對藝術家所具有的特殊要義:既承載著他迎接抗戰勝利的喜悅,亦有著重回杭州故地、與妻子團聚的嚮往,並期盼著似錦前程、再度欣欣向榮的寓意。
書道筆韻,大寫意的自然率真
作為林風眠珍稀的40年代早期創作,作品採傳統國畫的長軸形式鋪展,此形式僅於其20至40年代創作中較常出現,此後40年間便轉以方紙佈陣,更顯上拍作品之珍貴。而林風眠卻以此形製,力求在文人畫的傳統審美趣味中,找到融於西方色韻和圖示的表達。對此吳冠中曾闡述:「在物質條件困難的重慶,無法再作油畫,便大量作水墨,墨彩成了主要的、唯一的創作手段,於是將油畫所能表達的情懷通通融入墨彩的內涵中去。」故而在此作中,可見林氏瀟灑大膽的用筆和構圖,以縱貫線上的紫藤為視覺導向,予人一氣呵成之感,垂枝如瀑,一墜到底,並穩穩停落於枝頭的雀鳥,仿若正輕撫其身,溫情滿滿。而紫藤花朵之形,帶著寫意的張狂和半抽象的韻味,以圈畫法繪就,極盡恣意盎然。藝評家白雪蘭分析道:「筆法簡率有齊白石味道的風格,表現古代文人的高雅情趣」,卻更呈現出林氏獨特的浪漫主義情懷。
藤蔓的枝條則好似有著鮮活的生命,將書法之一撇一捺、一折一鉤的筆墨精神完美融入,灑脫地在紫藤花中飛揚穿插。中心處更是如旋風般卷成一個扭結形,串聯著兩側幕簾般的花莖。朦朧間,林風眠並以幾筆墨綠、橙黃夾雜描摹幾處葉片,此正是他在寫意畫中對西式調性色彩的引入,為畫中紫藤花的滿目生機,更添幾分繽紛與歡慶之意!
至純至美,比翼雙飛的美好祝願
紫藤在上,下蔭並肩而立,依偎廝守的兩隻鳥兒,一展「比翼雙飛」的美意。雙鳥以重墨暈染寫就,溫潤可人,下方草叢與背景則以寥寥幾筆淡墨,畫出交織紛繁的枝葉,拉出空間的景深。在鳥喙與雙足上,林風眠施以與紫藤近似的粉色點彩,令花鳥相映成趣,構成點與線的交響,使畫面富有節奏氣韻。其以中西融合的筆意創作出令人耳目一新的視覺感受,可見其於水墨現代化探索中,以抒情之筆所展現的生命之真、之純、之美。
來源有序、珍稀題材之大尺寸精品
此外,作品來源有序,原由林風眠同鄉、泰國華僑李希穆舊藏。李希穆於二十年代起任泰國中華會館委員,並於五六十年代任駐泰國清邁總領事館領事等職。其與林風眠、趙無極、關良、丁衍庸、李可染等名家皆有往來,多得上款贈畫。因而李希穆收藏中有一批早期林氏之作,《紫藤雙鳥》即為難得的精品代表。
縱觀林風眠創作,當中以紫藤為主題者不足30件,而創作於40年代、具有明確紀年的僅有5件,此件《紫藤雙鳥》即為其一,並為當中尺幅第三大者,極為珍罕。值得一提的是,在創作此畫之年,林風眠亦以此題材創作了另一幅《燕呢》贈予吳冠中夫婦作為新婚賀禮。此件以大尺幅寫就的《紫藤雙鳥》,更反映出他對此畫題由衷的滿意、喜愛。當中生動的筆墨、清新的設色、巧妙大氣的構圖,令作品滿載生機,流暢精絕,令人過目難忘!
彈奏理想美的音弦
東方美的至臻典範《撫琴仕女》
作為林風眠最具標誌性的題材,古典仕女既有著東方女性的古典美,又被賦予現代藝術的簡約韻味,更承載了他對人格、理想的高度追求,寄託了他融貫中西的美學表達,可以說,「仕女畫」是林氏推動國畫現代化進程的重要標誌。自50年代定居上海後,他潛心藝術探索,迎來該主題創作的黃金時期。有別於40年代他多以淡墨勾寫身邊親友的寫實仕女,50年代後的仕女畫轉以重彩壓墨的方式呈現,而鍾愛中國傳統戲劇的他,亦吸納戲曲人物偏暗色的衣著裝飾,並在其上添加以白線、白粉作為提亮,營造如夢似幻的氣質。除此之外,他亦將敦煌壁畫、宋瓷、唐代仕女圖等傳統元素,與巴黎畫派代表馬蒂斯(Henri Matisse)、莫迪里亞尼(Amedeo Modigliani)等富有表現力、現代的人體造型進行「中西調和」,同時汲靈感於宋代小品畫,以方紙佈陣,人物以禪修的跏趺坐而現、以攬鏡、奏樂、讀書、持花等形象示人,盡現優雅端莊。而人物的柳葉眉、丹鳳眼、櫻唇瓊鼻、開臉圓潤的古典美形象,自此蔚成經典,成為理想美的化身。是次呈現的《撫琴仕女》即為一幀絕佳範例。
白彩賦光,雲霓出塵
「閒坐夜明月,幽人彈素琴。忽聞悲風調,宛若寒松吟。 白雪亂縴手,綠水清虛心。鍾期久已沒,世上無知音。」
——唐代詩人李白《月夜聽盧子順彈琴》
畫中仕女側坐於靜室,雙手輕按琴弦,傾訴對曲中之意的幻想、憧憬,甚或惋惜種種思緒的悠遊,滿含東方情韻。林風眠極為擅長以線條作出表達,無論起伏、曲直、粗細、濃淡,皆充滿了生命的律動,反映了畫中人的精神。她標誌性的鵝蛋臉與纖細的古典五官,仿若西方雕塑大家布朗庫西(Constantine Brâncuși's)《沉睡的繆斯》,孕育著神秘、婉約、嫵媚的東方美。而長直的古琴與琴弦,與仕女的纖纖玉指縱橫交織,對比著流動的衣帶、弧形的身軀線條,亦暗示著人物心緒隨樂曲的沉浮。
林風眠更以其獨創「白線賦光」的勾寫,自若隱若現的曲線展現畫中人衣裙飄逸、身形從容的意境。仕女外著深色外衣,可對照戲曲中端莊自持的青衣形象,以流暢舒展的重彩寫就,內襯的衣裙則以細筆白線作勾勒點亮,在靛青的兩襟、袖口和裙擺邊緣,壓上一圈白粉,並配合內襯半透明的灰藍色,營造出半透明的薄紗質感。裡外看似呈現反差,卻如一地傳遞人物出塵若幻、含蓄溫婉的氣質。而特別的是,下側隨雙膝起伏的衣裙似化成一朵祥雲,承載著畫中女子的靈性和神性,似連接起東晉顧愷之《女史箴圖》中那緊勁連綿、如春蟬吐絲的線描用筆,誠如林風眠所言:「魏晉六朝以至唐代,在繪畫中的線,多是曲線的表現。如顧愷之的《女史箴圖》,衣飾皆用曲線的描寫,生動的體態,確能充分地表現出來。」林風眠延伸以深淺交織的線條韻律,為畫面增添了衣袖生風之靈動,婉若遊龍,如見神女歸來!
五識通感,我心悠悠
「我的仕女畫最主要是接受來自中國的陶瓷藝術,我喜歡唐宋的,尤其是宋瓷,受官窯、龍泉窯那種透明顏色影響,我用這種東西的一種靈感、技術放在畫裡。」
——林風眠
此外,作品整體用色素雅,卻有著豐富的細節和呼應,以層疊的重彩在白粉不同程度的覆蓋下,透出若隱若現、豐富的中間色調變化。如盛開的紫藤收束在一尊長頸天青瓷瓶中,釉面的光澤如一盞幽燈般,烘托出斗室的古雅靜謐,連接著龍泉宋瓷的溫潤,更映照畫中人的溫婉。右側的牆面上,影影綽綽的紋飾,如見敦煌飛天的神女,或是林風眠所鍾愛北宋磁州窯的黑衣刮花,繁美又素雅,無一不彰顯著仕女的格調與藝術家的品味。宋瓷圓潤、花香幽幽、琴音裊裊、佳人款款,五色融入五官之通感,如將李白筆下「客心洗流水,餘響入霜鐘。不覺碧山暮,秋雲暗幾重」的聲聲慢調變得可聞可見、可感可知。現代化的繪畫技巧和古典美的靈感在此完美結合,作品充分展示了林氏對「形、彩、韻」的精準把控,及對中國傳統審美精髓的透徹領悟,於方寸間,通向更為悠遠的詩意天地。
最是平淡與天真
生命的靈動與致遠《魚鷹圖》
自50年代中葉起,林風眠由此前著重深研的仕女、戲曲主題,開始逐步轉向更為寬廣的自然天地。1953年的蘇州天平山之行,令他誕生了「可以畫一種新風景」的想法,1958年與關良、吳大羽、陳煙橋等人到上海川沙下鄉一個月的經歷,更是豐富了他對自然、農漁生活的體會。自此他時常周遊寫生,並於60年代達到了風景主題創作的高潮。除常見的山林秋色、燕過葦塘之外,遊歷浙江舟山漁場時所見的景貌,更令他開始創作一系列描繪漁船、魚鷹的作品,將寬闊的山水天地、充實的捕魚生活、神氣活現的魚鷹繪寫得惟妙惟肖。《魚鷹圖》正是該時期的表率。
山水之樂,但求赤子之心
「筆簡意遠」,是林風眠風景主題的特色,為展現山水曠遠的特質,他在此以墨分五色的形式,收放自如地展現對筆墨乾濕濃淡的運用,可謂出神入化。畫作背景以淡墨大筆率意橫掃,將山、水、天、地表現地分明而又渺遠,水面處,則刻意留下枯筆的自然刷痕,吸納西畫對戶外光影變化的捕捉,如見波光粼粼,一衣帶水,流露著寧靜致遠的韻味。
而在這靜中的「動」,則來自於身姿活躍的點點魚鷹,林風眠以精準如削刻的細筆勾寫羽翅和鳥喙,以闊筆墨塊展現壯碩身軀,其身形如孩童般的富足天真。細數其間,共有14隻魚鷹分立於漁舟上,牠們帶著弧度的身體,好似樂譜上高、中、低音並奏的音符,而間中直立的桅桿,則如暫停的休止符,與橫向的漁舟交織有序。而有趣的是,每一隻魚鷹的神態皆不同,如中排最左者正張開翅膀,引頸而望,第三隻則極為愛護地低首整理自己的羽毛,後排有成雙者正交頭接耳、竊竊私語,亦有孤立的魚鷹似沉思、似回望……透過遒勁有力的筆觸,林風眠以擬人的筆法,令筆下的動物各顯神通,深切展現了他對自然和生命最為赤誠、真摯的感悟和體察!
老辣灑脫,下筆如神
遺世獨立的《貓頭鷹》
而另一出自林風眠之女林蒂娜舊藏的《貓頭鷹》,則領人聚焦單一隻鳥禽。作品大膽地以簡馭繁,藉由大面積的留白,給予觀者投射無限景致的開放性想像。而在中心,林風眠以老辣的勁筆勾勒出單獨站立於樹梢的孤鳥。當中見其對線條的完美掌控,僅僅透過粗細、輕重、濃淡,便將貓頭鷹身體的三維立體感,及形象特徵,與其所處環境的關係架構出來,此番功力非一蹴可及,見其多年創作的凝鍊之功。當中,貓頭鷹的爪子強而有力地抓住樹枝,昂然地立於其上,其翅膀並未鼓動,呈一派輕鬆地泰若自然,鼓起的胸膛與尖俏的嘴喙、昂揚的頭部羽毛,連同黝黑的眼眸,展現了一種若文人風骨的傲然。正如林風眠曾在日記中寫道:「畫就在於畫鳥像人,畫花像少女。」,貓頭鷹亦如林風眠的自畫像般,引人懷想,追憶一代大家的不卑不屈,與遺世獨立。
從1946年經歷戰火後、隱居沉潛下終得美好春日的《紫藤雙鳥》,以及孤身站立樹梢,恬淡又遺世獨立的《貓頭鷹》,到50年代在琴瑟中尋覓理想美的《撫琴仕女》,再到60年代後心寬地廣的《魚鷹圖》,四件作品匯成了林風眠20年人生的心境寫照,亦書寫下他對藝術這一終生知己的不變真情:無懼世事變遷、人事流轉,我自踏遍人間,覓一知音,知音難覓,但求無愧於藝,永葆純真、善美之心,便是對美、對自然、對生命最好的回音。
估價 :
HKD 1,700,000 - 2,700,000
USD 217,900 - 346,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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