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釋文:
蒨英足下, 昨傍晚別後,即往白華先生,彼對高藝,至深領追遲。《學燈》可歡迎文章,最好有徐先生的一篇在內。(十四日)星一,刊出。或廿一日刊出,或兩期各刊一篇,均可。足見足下被人感幸者如此。弟昨晚十一時返,明晨即下鄉,弟所託之事,決辦到。但足下看郭先生時,務請端詳其心緒,若過頹喪,似可不必提出弟之辦法(由弟代轉)也。如何如何?
即請 大安 弟抱石 頓首。
四、十四晨九時
釋文:
蒨英、曉南、成武,安治諸兄:
今日是六月廿九日,晨8時,我從沒有過這樣早摸起筆,至少是到京七個月來。
我們有一年來多沒通訊,說我忙麼?比在重慶還閒,總是,一切都有人間何世之感。
當去年八九月間,忽然聽說諸位走了。我是十月十九日全家飛來的,(以後決不坐飛機)一到,到處打聽諸公行蹤,不得。後來不久,蒨英寄來畫片二張,要我回信。才知道我們是差不多的時候動身的,我深悔沒有早些來,可以送送你、你們。你們是值如何值得一送。
不久又得著蒨英六月七日,信和畫片,均經再四向家人傳觀,其欣羨之情,好比叫化子站在大新公司的窗櫥外,一種誠懇而熱烈的欣賞。雞雖帶臭味,酒雖糖湯一般,而只要不在我們的大地上吃喝。其味道便不同了。
昨日忽然一女生持安治兄6月3日一信,敬悉□□安治兄畫展消息,一再在京滬報紙上看到,中心之喜,仿佛藝術還未至末日似的。
我一家暫住校內大禮堂後面平房內二房小房子,一月五日生一女,連奶媽共九人。每月需生活費400萬,而最近二月方月入130餘。賣畫已成了過去的奇跡,南京除生活的熬煎或享受以外,是什麼也沒有的。文化云云。應該僅僅見於大人先生的對外談話之中。即如弟等賴以吃飯的大學,又何嘗有什麼文化?
然而我靠何術以為生,這是諸公所關心的。大部分靠老本貼貼,同時有些中了毒的「毛子」上門來送幾元錢。每月賣他一二張,於是小小得救不少。
實在,這些都不是太嚴重的原因。你們大約可以從報紙得知一二的國內情形。(也許我知道百分之一二)在這種氣氛之中,我這一心境之人,便束手就擒。譬如我,是喜歡跑城南的。現在毫無興趣,除了一家「黃酒」的是不錯的「大集成酒樓」,頗使我有錢即想一去,別的也就不屑一顧。有人說,就是為了吃 「女招待」而去,豈是知我者?
為了一切的一切,這裡沒有朋友了。當然,彼此有一根上吊的繩子,但繩子之外,全是無聊。所以我總是想起諸公來,諸公雖也不免各被一根繩子牽著,然正在努力掙扎,求進步。芸芸眾生,諸公值得珍視現在的時間。
我且曾一度想回四川,還想住在金剛坡下。蒨英曾笑我是認為金剛坡乃天下第一勝地,當是我看了有些惘然,今日到願神氣十足的提抗議,南京有什麼?諸公是老南京呀?
國內藝壇,可謂臨近死寂的邊緣了。除上海不時有些活動像畫展之類,別處無不闃然。最近學潮澎湃,連潘天壽貪污巨量物資的新聞都無人注意。(該校驅去,有書旂接去說。)
提起書旂兄,久別歸來,一身豪興,此公頻頻與我來信,在極度滿意之下,惟缺東風(太太去世,在緊急狀態下解決中),認為一大憾事云。有一天,大家請他,縱談東風問題,同坐十數人,有半數以上曾游心倫敦,結果書旂也心弦震動。這消息,我以為有向三公報告之必要,可添異國好友之一笑。(目的的確在使你們笑笑,無他,無他)。
此外,稚柳亦不時描畫在上海歡送蒨英之席上之特寫鏡頭,除皮鞋、皮包顏色之報告外,還有精彩的表演,是真的麼?
我近來太難得笑,太懶,希望你們不時集體予以精彩百出的來書,譬如6月七日的一信,我笑了好幾次。等於寄100cc的維他命。何樂而不為呢。至於安治兄說我怕寫英文信套子,確是一針見血之論,求你們寫信封來,我好意思不起早麼?
我酒興到和從前一樣,一日三醉,可惜酒太坯(好的太貴也)。也管不得了。我一家人都敬祝諸公快樂、康健。
弟抱石頓首 29.6.36
釋文:
蒨英先生:
我應該對你道歉!可以對天盟誓,我總有好幾十次想回信,至少十次想動筆,但終久未能如願。因為想痛痛快快的談一談,哪知這連一朝筆談也好像前生住定。
我記得復員以來有一次信給你,以及曉南兄等。這兩年來,我不知如何過法,居然混過,真是奇跡。去年十月廿七——>十一月二日,在上海展覽一次,託福賣了一點外?但決不如江□□兄所說發了財。你是知道的,我會發財的麼?
國內局面日坯,日來據報上,東北完了,華北不了,南京多多少少的人準備逃難,彷彿在重慶,日本人打近貴陽的樣子。大家皇皇不可終日,生活之苦,簡直想像不到。中大教員,大都月入120金圖。我家一月就要八百元才可過去,從那裡去找呢?我腦精傷透了。
今年三月,我買了一塊地,計一畝。即在悲鴻先生的西邊。郭子杰的南邊。如下圖。
(圖略)
買的相當便宜。只去了三十一兩金子。九月十五日,為了政府改革幣制,決心做個小房子。現在過七八天便可蓋瓦。預計明年一月上旬完成。此屋很小,足夠我一家住,但又去了我 100兩。然而其中有30兩是借的。所以自己恐怕要租出一年才行。否則,仰屋興歎!
以上是我的經濟情形。至於精神生活,則是苦的無可形容。我兩年未曾畫過10張畫。天天吃酒,昏昏即睡。
今年暑假尤其不對。每天下午8-12時,我頭昏,但血壓不高,中西醫都說是身體不好。我想只要不中風,管他,還是吃酒。
我真羨慕你們,你們四位真是天之驕子,若在國內,我保險你要瘦20磅,不信麼?但我卻相反地胖了一些些。原因是一個月200斤黃酒下肚,天理良心,應該有些好處呵。
你明年回來麼?好極了。我願意,同時極希望你能在南京工作。——假使我的房子不租人,一定請你下榻草堂,你看多麼好。
中大系中,去年鬧了一次主任問題,此且不談。今年呂先生休假,之佛兄做主任。學生非常歡迎。明年春間,我想切實談一下你的事,這是我個人的意思,請你參考參考。
因為此,你的信我早已給之佛看過。你是一個有作有為的人物,大家都歡迎你。我想,只要不出岔子,總好談的。
我明年休假。本來今年應該是我,因去年之佛,今年斯百,所以明年我當班。我也曾鄭重計劃到歐洲一游。你想是容易的事麼?法國人、英國人我認識不少。他們也不少有希望我能去他們的國內。像你告訴我的英國文化會的赫德立先生,他對我極好。可是我如何好意自己提出此議?我abcd都不清楚,比旁人困難多。非到了條件成熟,是不易實行的。
你知道的,錢昌照(乙藜)先生是我的好友,他本來在去年九月要出國考察的。他曾很誠懇的代我設計,以為我能出國一行,是有莫大的好處。他又以為英國政府窮,要英政府請我怕不少困難,但他相當有把握的說,他可以向牛津大學推薦我,請我講學一年,事情便可成功。那時,我並且擬了一件講學的計劃,請錢先生託友譯成英文,以便交涉時之用。一切停當,而錢先生的考察團(共十人)因故不能成行。因此我也隨著沒得希望。
天幸上月中,錢先生出國了。去年的計劃,還是託他(錢先生對我真好,他非常願意促成之)幫忙。恐怕此信到時,他也到了倫敦。
現在我萬分的鄭重託求你,你能不能為我的事麻煩一下。我想請你去看一下錢先生。錢先生在英不會很久,也許對於我的事或因時間不充分之感,那麼如何進行與補救,就要你了。
你,總有不少適當的朋友可以從旁幫忙。將來萬一有成,我決不會丟幫忙朋友的臉面,這一點,我是可以自信的。
同時,在我個人的精神和身體,也有遠離囂囂的必要。我幻想着,倘若明年我能有機會來英國,你們諸公——尤其是你還在那裡。那麼文藝社的快樂暢談,豈不再見於洋人土上?你看要得要不得。
听說赫德立先生即將(本月中)到華。此公夏間返英以前,曾一再來舍,當時並想帶拙作40幀去英展覽。後以種種困難,如運輸………,作罷。此公對我好極。對拙作亦特別愛好,甚是難得。不過你說的「訪問教授」這一項,恐怕我還有未便。原因是我不會英文,所以必須有正式大學聘書,才能有環境請一翻譯(當以在英國的同胞為宜)。
談到這裡,順便告訴你一回事。我同鄉蔣仲雅先生(彝)在英多年,極負盛譽,不知你認識他麼?聽說蔣先生在牛津即擔任過中國繪畫史一類課程,不知確否?但無論如何蔣先生在英是任人皆仰望的。最近,他託小鹿(晶清)轉一信與我,說是在許多英友處看過我的畫,特致敬意,要我寄些照片與他,以便寫文章捧場。
前天,我抽空回了一信,坿去畫片三張並告訴他錢先生即將到英,因為錢先生攜了我不少畫去,請他去看看。但是關於我想赴英事,則不提及。因為一來交情不夠,不知是否有礙,二來蔣先生也是講此道的,又不知是否不能相成。去年顧一樵兄一再告我。說是我若去英講中國畫論,畫史....,最好的翻譯便只有蔣先生。關於這,你看,應該怎樣處理。我希望你能為我想一番。我心中以為,若能由蔣先生幫幫忙,怕事情更有把握的,你說是麼?
聽說英國的「將來」雜誌(FUTURE)(大約是暑假前得的)有我一幅畫,是用彩色的。我請你費心買一本航空寄來。叩首,叩首。
千萬請你快快切實,詳盡回我的信。不要學我的樣隔三個月動筆。我的生活與你不同,你可以原諒的。
錢先生的事,千乞注意敦促、幫忙。一有好消息,我還要準備一番。
可是話又說回來,我真是扶不起的爛井繩。我若真到了英國,一定會更瘦些。我好吃,聽說你們苦得很,如何是好?我現在是準備找機會吃苦頭。
以上的事,到此為止。總之請你一切惠加註意。
安治兄、曉南兄、成武兄,想均安樂精進。請代我致敬。上月,孫多慈小姐,突由杭來看我,說是安治兄常常提起,要她來,我還是第一次,她胖了,現在杭藝專教書。
南京不是以前的南京,百分百的公教人員求死不得了。今夜我是未喝酒寫的,(上下午都喝了很多)請你不要以為我酒後之言,不足信也。
我現在極切迫的希望你快快回信。
回信莫忘記附一信封。謝謝。
我有十幅畫在巴黎郭有守兄處,若要他寄到你那裡,方便麼?若方便,下次我就寫信請他寄到你那裡。
祝
旅安
諸兄問安
弟抱石頓首上 內人問候
37.11.4晚
釋文:
成武、蒨英二兄:
我不知應該如何感你們的厚意。古人說,(得一知已,死可無憾)。我引這話,一方面又未免太自誇了。但我的至誠的謝忱,總想表達一點出來。
蒨英兄最近一信、及你們合作的一信、及一切附件均敬收到。(但賀年片少了二張(君壁、書旗)。因為信郵局檢查過了。)
南京因戰事關係,奉命疏散眷屬。這一下,我四十四年未曾經過的苦難要臨到頭上。因為我盡其所有,——不,還負了債——做房子。房子害死人了。上月底,就工人逃盡(做了70%)而我則囊空似洗。一齊要逃難了,天!如何使得。我憑什麼逃呢?二兄,這是你們想不到的罷?我也想不到呀?
這且不談,大約有20天,我每天一斤以上的高粱(黃酒太貴)胡胡塗塗,過一天算一天。誰還管其他呢。
事情又逼人太甚,於是在本月七日,將內人、孩子,共七人(內有姐姐一位)請沈左堯送到杭州,轉送到我十多年不歸一次的老家。恰恰屋漏夜雨,浙贛線擁擠不堪。今日來電,還在杭州。我心急如焚,然束手無策。
我最近打算返新喻老家一行,將家人略事安排,(因為要借屋、借谷、借一切也)再行出來,倘那時環境不許可,就只有在鄉下做老表,暫時蟄伏,等待辦法。問題是,我現在連家人最起碼的生活也成問題,這話,你們可相信呢?不信,台灣我不會去麼?我不會說日本話麼?廣州、重慶、福州,都不是人滿為患麼?
因此,我胡塗的無所事事。當成武兄鼓勵我的話,每一念及的時候,總想盡情的說一番。但愈想痛快,愈覺不濟事。可以一延再延,也許三五天我即返贛,到鄉下發信,更是不便呀?
今夜,我心境比較好過一些,瓶中尚有五兩左右,故而寫了兩封信,一致錢先生(很短)一即這。以下便說正經話了:
關於我希望來英一事,承二兄如此熱烈的同情和援手,我是說不出的感謝。
我想我是一個渺小而且無用之人,什麼也不行,什麼也想幹,(這是我少年的脾氣,迄今未改)偏偏碰到這樣光輝的時代。譬如說:二十年前,我情願跑夫子廟,而不願結婚,這話,未免離題,但內人是明白的。由此可以想到我的學畫,也與這有同一的際遇。但有那一個明白呢?你們諸公,對我太過分的許可了,尤其你二位。
我當然希望有一天能在國外握着你們的雙手,不過這希望過於自信的。在今日世界上無一塊乾淨的土地,我們這些塗色彩的匠人,有什麼可以工作,有什麼可以留戀。這不像蒨英兄信上的洩氣話,真的,想想看,我們為什麼工作,又為什麼要千辛萬苦地求這一工作?佛家的「入地獄」,也許是藝術者的信條。不然,太模胡的目標呀!
剛才,我寫完了給錢先生的信,我提到所謂「出國」一事,但我要求他在便利之下為之,這並不是表示我不積極;老兄們,我總以為「奇蹟」總是「奇蹟」,像我這一個庸人,是難得碰到的。
成武兄好意,要我寄一點著作,這盛情可感極了。我幾次三番想準備一下,恰恰近來心緒過於不寧,容我慢慢為之。我一向深信「惟耕耘者,有收穫」,我願摩頂放踵的幹去,成武兄的好意,太值得注意的。倘若藉你們在英國的環境,同時又難得你們的厚愛,我應該珍視這個機會的。你們,今天,會罵我「如此無出息吧」。老兄們,我的心已被酒浸透,一點即燃,是熱的可以。可惜我周圍太冷了呀!──你們在國外,又太遠了一些兒。
說來說去,反覺無話。總之,我願假兄等的洪福,有出國之微望。
系中近況,斯百、宣夫、之佛、顯之,均即赴滬暫住。書旂在杭,君璧在台個展。我準回家做老表。
倘若你們要覺得寫信怕收不到。可請寄:
「中國江西 新喻縣 羅坊街妥交」但南京我已請妥人守未成的房子。即寄南京中大,也會轉到。時間太晚,我想睡了。
敬祝
旅邸康樂!愉快!
弟抱石頓首 卅七年十二月十五日夜二時
估價 :
HKD: 400,000 - 800,000
USD: 51,300 - 102,600
成交價:
HKD: 816,0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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